【春秋集傳纂例 卷一】
○春秋宗指議第一
此經所以稱《春秋》者,先儒說云魯史記之名也。
記事者以事係日,以日係月,以月係時,以時係年,所以記遠近、別同異也。
故史之所記,必表年以首事。
年有四時,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。
啖子曰:夫子所以修《春秋》之意,三傳無文。
說左氏者,以為《春秋》者,周公之誌也,暨乎周德衰,典禮喪,諸所記注,多違舊章;
宣父因魯史成文,考其行事,而正其典禮,上以遵周公之遺製,下以明將來之法。
(杜元凱《左傳序》及《釋例》云然。)
言公羊者,則曰夫子之作《春秋》,將以黜周王魯,變周之文,從先代之質。
(何休《公羊傳》注中云然。)
解穀梁者,則曰平王東遷,周室微弱,天下板蕩,王道盡矣,夫子傷之,乃作《春秋》,所以明黜陟,著勸戒,成天下之事業,定天下之邪正,使夫善人勸焉,淫人懼焉。
(範寧《穀梁傳序》云然。)
吾觀三家之說,誠未達乎《春秋》大宗,安可議其深指?
可謂宏綱既失,萬目從而大去者也。
予以為《春秋》者,救時之弊,革禮之薄,何以明之?
前誌曰「夏政忠,忠之弊野,殷人承之以敬;
敬之弊鬼,周人承之以文;
文之弊僿,救僿莫若以忠,複常,從夏政。」
夫文者,忠之末也。
設教於本,其弊猶末;
設教於末,弊將若何?
武王、周公承殷之弊,不得已而用之。
周公既沒,莫知改作,故其頹弊,甚於二代,以至東周王綱廢絕,人倫大壞。
夫子傷之,曰虞夏之道,寡怨於民;
殷周之道,不勝其弊。
又曰後代雖有作者,虞帝不可及已!
蓋言唐虞淳化,難行於季末,夏之忠道,當變而致焉。
是故《春秋》以權輔正(天王狩於河陽之類是也),以誠斷禮(褒高子仲孫之類是也),正以忠道,原情為本,不拘浮名(不罪欒書之類是也),不尚狷介(不褒泄治之類是也),從宜救亂,因時黜陟。
或貴非禮勿動(諸非禮悉譏之是也),或貴貞而不諒(即合權道是也),進退抑揚,去華居實,故曰救周之弊,革禮之薄也。
故人曰殷變夏,周變殷,《春秋》變周。
(出《淮南子》。)
又言三王之道如循環。
太史公亦言聞諸董生曰,《春秋》上明三王之道。
公羊亦言樂道堯舜之道,以俟後聖。
是知《春秋》參用二帝三王之法,以夏為本,不全守周典禮,必然矣。
據杜氏所論褒貶之指,唯據周禮。
若然,則周德雖衰,禮經未泯,化人足矣,何必複作《春秋》乎?
且遊、夏之徒,皆造堂室,其於典禮,固當洽聞,述作之際,何其不能讚一辭也?
又云周公之誌,仲尼從而明之,則夫子曷云知我者亦《春秋》,罪我者亦《春秋》乎?
斯則杜氏之言陋於是矣。
何氏所云變周之文,從先代之質,雖得其言,用非其所,不用之於性情,(性情,即前章所謂用忠道原情。)
而用之於名位(謂黜周王魯也),失指淺末,不得其門者也。
周德雖衰,天命未改,所言變從夏政,唯在立忠為教,原情為本,非謂改革爵列,損益禮樂者也。
故夫子傷主威不行,下同列國,首王正以大一統,先王人以黜諸侯,不書戰以示莫敵,稱天王以表無二尊;
唯王為大,邈矣崇高,反云黜周王魯,以為《春秋》宗指(隱元年盟於昧傳何休注然),兩漢專門,傳之於今,悖禮誣聖,反經毀傳,訓人以逆,罪莫大焉。
範氏之說,粗陳梗概,殊無深指。
且曆代史書,皆是懲勸,《春秋》之作,豈獨爾乎?
是知雖因舊史,酌以聖心,撥亂反正,歸諸王道,三家之說,俱不得其門也。
或問《春秋》始於隱公,何也?
答曰:夫子之誌,冀行道以拯生靈也,故曆國應聘,希遇賢王;
及麟出見傷,知為哲人其萎之象,悲大道不行,將托文以見意,雖有其德,而無其位,不作禮樂,乃修《春秋》,為後王法。
始於隱公者,以為幽、厲雖衰,雅未為風,平王之初,人習餘化,苟有過惡,當以王法正之。
(此時但用周家舊典,自可理也。)
及代變風移,陵遲久矣,若格以太平之政,則比屋可誅,無複善惡,故斷自平王之末,而以隱公為始,所以拯薄俗,勉善行,救周之弊,革禮之失也。
(言此時周禮既壞,故作《春秋》以救之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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